第三章 故人(1 / 3)

“孩子多大了?”顾岁晴尽量让声音带上安抚意味。

顾岁晴着的常服——在流民眼中已是顶顶的贵气,大家小姐不会抛头露面,但等闲婢仆,也不是他们能够招惹的人。

“两,两岁了吧。”老妇睁大一双浑浊的眼,很是木讷。

瞧年岁,应该是孙子,顾岁晴想问点东西,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能抱一下吗?”顾岁晴伸手探进襁褓,轻轻碰了碰小孩皮包骨的脸蛋,一个水色极好的镯子落在孩童颈侧。

不时有流民张望这边情况,视线落在顾岁晴身上,上下打量一圈,隐隐贪婪,又忌惮地移开。

勋贵世家都有自己的护卫,打死个把流民,根本就不算事。

老妇陡然坐直身体,下意思便搂紧孩子,将玉镯遮盖得严严实实,幼儿被冰了一下,打了个响亮的哭嗝。

“抱歉。”顾岁晴收回手。

老妇哆嗦着快要裂开的唇:“娃他爹,爹被那蛮子穿了头颅,拖了十多里,儿媳被掳了去——”她俯身下去,哀哀出声:“天杀的昂沁啊!”

耶律昂沁,苍厥世子,曾于上京为质,杀名可止小儿夜啼。

不再有人看向这边,老妇也不敢声张那个镯子,攥着顾岁晴的手摇了摇,张望着往典当行去了。

顾岁晴换了个方向,继续漫无目地走。

她想着耶律昂沁,有一点柳姨娘确实没有说错,耶律昂沁的确曾大张旗鼓地追求于她,那时先皇,也就是她的父皇尚在。

幼时,皇宫最高楼浮云阁为她而建,可俯瞰大半个上京,只因她一句摘星戏言,先皇牵着她的手,指点她去看那延绵无尽的万家灯火:“吾女衡山,是这大俞的明珠。”

顾岁晴已经不太能想起他的样子,只记得他有一双蓝灰色的眼睛,

顾岁晴拢了拢衣袖,还有三天时间,如果想走得远一点,需要寻一匹马,这光景,她叹了一口气,沉思片刻,转身往朱雀城门方向去,她想去看看那家镖局。

自母亲离开,她被父皇寻回后,教养她的嬷嬷同她说,顾岁晴贵为公主,是不值当做这些的。

铜臭熏人,只会脏了贵女的手,便是想做些生意,择些胭脂水粉铺子,派下人经营就好,或者占些干股孝敬,她乃公主,没人敢昧下她的利润。

镖局这个行当,是下下之选,她乃衡山公主,不能失了天家体面,那家镖局也就此搁置。

她拥有很多东西,父皇给的,后来是皇兄,再不济也还有一个靖远候。

国破在即,所谓的家也只是一个谎言,现在再看,所谓体面,竟是最无用的东西。

顾岁晴一步步往镖局去,顾岁晴看着日头,一晃竟过去了半日,她走到巷子尽头,一蓬槐花从墙内探出。蝶形花蕊带出些微淡香,她停下,欣赏了好一会儿,突然觉得,出来这一遭,值了。

她仰头去看,牌匾崭新如昨,上刻娥皇镖局四字,是母亲取的,名字倒是一直没变,顾岁晴敲响了门。

门开了,来人着一身短打,嗓子粗声粗气:“来者何人?”

难得的,顾岁晴踌躇起来,这汉子身形高大,看着也没什么耐心。

“我是……公主衡山。”

“竟是东家么。”那汉子笑了,行了个很糙的礼:“见过殿下,赶巧了,掌柜正好也在,您这边请。”

掌柜的,顾岁晴一时竟有些恍惚,记忆遥远,大漠黄沙,她翻身上马,一脏兮兮的少年仰头看她,一头卷毛乱糟糟的,那双眼睛黑白分明。

他被镖师呵退,无措地用衣服擦了擦手,再上前时,只够着一小缕马尾。

“这个时辰,掌柜的在练枪呢,您随我来。”汉子道。

院里飘浮着淡淡的槐花香,从外面看不出来,进了大门,里间极开阔,一路过来,碰上的人都下盘极稳,是带了功夫在身的。

远远地,顾岁晴听到了空气被划破的劲风,林下有人腾身而起,长枪在他手中被舞出了残影,地上的花叶被挑空,风吹过,男人旋身走出,收枪时顺手挽了个枪花,竟是片叶未曾沾身。

顾岁晴道:“好身法。”

记忆中的少年结巴着开口:“不知姑娘姓名,小生,小生——”

“这时候竟还有人来,奇哉,奇哉——”男人身长玉立,额前鬓发微卷,额间隐有汗渍,听到动静垂眼看过来。

芙蓉面,桃花眼,男人走过来,长发收束在后,步子迈得很大,显出几分江湖气,那双眼睛黑白分明。

男人未语先笑:“竟还是个女的。”

待站定了,定睛一瞧,面前男子上扬的嘴角放平,他眯着眼睛,惊疑之色只在一瞬,男人略弯下腰:“殿下。”

“易安,你长大了。”顾岁晴笑了笑。

易安自幼失母,后娶的继母虽是个能干的,但其父不慈,又沾上了赌,易安承袭了生母的好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