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第二十只小鸟(1 / 2)

我看着头顶再熟悉不过的天花板,听见耳边再熟悉不过的啾啾鸟鸣,终于知晓我还是回到了遁玉之谷——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我只是睡了一觉,忽然从噩梦之中醒过来了,只要我叫一声阿爹,他就会笑眯眯地推门进来,然后戳着我的鼻子说:“哎哟哟,小懒猫睡到太阳晒屁股啦!”

但是我稍稍一动,便立即有人抓住了我的手,那只手却像囚笼似的禁锢着我,像是想要把我拖回无边地狱里去。我立即无意识地激烈挣扎起来,哭喊道:“阿爹!...阿爹!”

每当这时,一股奇怪的力量就会悄无声息地钻进我的躯壳,让我重新坠回长眠之中。

直到后来心也死了,眼泪也流干了,我才终于接受阿爹已经离我远去的现实。

我呆呆地坐在廊下,看着小鸟落在树枝上啄食,整个人就像被吸走生命力的人偶,提不起半点精神气来。婶婶从未如此担忧地看过我,每日苦涩难喝的汤药灌下去,我也终于不再像过去那样闹着要吃蜜饯,只是静静地接过,静静地喝完,偶尔开口说几句话,也总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

其实对于一日不如一日的身体,我自己是知晓的。

为我诊脉的医师眉头总是紧紧蹙起,然后安慰我:“会好起来的。“然而我知道这些都是哄人的话,旧疾已经从隔日复发延伸到了每日复发,终究还是药石无灵。正如雨鳞告诉我的那样,我身体中的力量已经接近枯竭,深入腹地之时又受到魔秽侵害,是活不了多少年的。

魈每日都要来看我——那日他及时将我打晕,带回了遁玉之谷,大约是怕我气急攻心,做出什么傻事来,所以我也并不怪他。若是换成过去,他愿意日日来看我,我肯定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上去;然而时过境迁,如今的我竟连怎么笑都快忘却了,只是每日继续照例处理城中事务,偶尔到庭中走一走,坐在廊下发个呆,时间也就这样过去了。

我的日子过得平平淡淡,然而层岩巨渊的异动依旧还在,我听婶婶和叔叔背着我商讨过一回,不能及时加固封印,深渊洞口便会源源不断地涌出魔秽来;待到封印彻底解除,被镇压多年的魔神便会重归人间,届时第一个遭殃的便是遁玉之谷。

没有人知道最后一片凤羽仍存于世,而且就在我的手中;若是想要稳固封印,也就意味着还需要一人进入渊底,需要有人去送死。

此事不能教旁人知晓——他们肯定是不会同意我去的,叔叔们心怀愧疚,定然有千百种法子将凤羽拿走,然后亲自进入渊底,去弥补没有阻拦阿爹的遗憾。

而我已经无法再忍受这种切肤之痛。

这一日,待到天上明月依旧高悬之时,我轻轻地推开了一扇连接外头的小门,拉紧了罩在头顶的兜帽趁着月色的掩护偷偷溜了出去。白天的时候我趁众人不备,偷偷地在餐食中下了药——他们肯定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我竟会对他们下药。

今夜我特意早早地将府中仆役遣回休息,这才决心走小门出去。夜色朦胧之间,遁玉之谷就像陷入沉眠那样安详:一想到总是和我打叶子牌的杂货铺大哥、在新年“通福”时招呼我进去吃糕点的大婶、从梦魇中死里逃生后常常送我小玩意儿的城民们,我便觉得眼眶热热的。

因为害怕暴露行踪,我不敢走有卫兵巡逻的大道,而是顺着一条极隐蔽的小路往外爬去。这条路我曾走过许多遍——掉进坑里,被魈救起后背回来的那天,我走的便是这条羊肠小道。真要说起来,这条路还是阿爹告诉我的:靠近林山的谷地生长着许多药草,从这里往外走能更快地抵达城外。

除了城后,天也已经蒙蒙亮了。我在就近的小城镇里买下了一匹快马;上回坐押镖阿叔的马车离开时,我曾仔细观察过,记得去往层岩巨渊的路。因此只稍作歇息,带上干粮和水后便寸步不停地往层岩巨渊奔去。

初升的阳光冷冷清清地照在大地上,马蹄清脆地回响在这片天地之下,我攥紧手中的凤羽——在抵达腹地之前,我还要再去见一个人。

雨鳞。

他依旧待在那寸黑漆漆的洞穴之中,在听完我的计划之后,那双盲眼也只是微微一动,随后才轻声对我道:“菲尼克斯已经仙逝,这片凤羽是我转赠给你的,你要怎么处理是你的自由,不必询问我的意见。”

我道:“我离家后,曾在驿馆修了一封信给叔叔他们,里面提及了你的事...待一切都结束之后,一定会有人想法子救你出去的。”

雨鳞笑了笑,但他的模样竟然比起解脱更像是欣慰,实在让人捉摸不透——可惜我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再揣摩他的意思,他反倒来问我:“阿檀,你不怕么?”

我罕见地沉默了一下,然后干巴巴地讪讪道:“可能曾经觉得有些怕吧。”

然而我更清楚,若我不去,我一定会后悔。

这世间最痛苦、最悲哀之事我都已经经历过了,这么多次从鬼门关里爬回来了,我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大约是阿爹手中的那枚凤羽起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