歹人(1 / 3)

到底是贺明娇喝了那第二杯酒。

贺明珠缓缓行走在小道上,每走一步心里的鼓点便更重一分。今日她本是想让贺明姝自食恶果,可是不过劝了一句,她就没有再开口,眼睁睁看三妹妹喝下了那杯酒。

她那时候陡然冒出来的念头是,如果今晚三妹妹出了事,那继母魏氏岂不是要发疯?魏氏是当家主母,在侯府经营多年,柳氏母女就算受宠,到底是姨娘庶女,在名分上天然就低了一等。以继母的身份手段,即便父亲再是偏护,贺明姝也绝对没有好下场,如此她便可以不付吹灰之力报仇,还不脏了自己的手。

当然,这是往最好处想。只是,实在令人心动。

贺明珠突然停下脚步,心里又回忆起一事来。她一下掐住了灵竹扶着她手臂的手,沉凝片刻,方才转过头看向身后提着灯笼的灵柳。

灵柳一怔,“小姐?”

“你们都退远些,背过身去。”贺明珠吩咐身后几个仆婢,很快周围只剩下这主仆三人。

“灵柳,你跟着我几年了?”

灵竹拿过灵柳手里的灯笼,灵柳心下一紧,忙跪伏在地,“自您八岁开始,已经有近十年了。”

十年啊。

因前朝医圣撰写的医典中曾言,他多年遍访民间,发现女子在二八年华之前因为诞育子嗣死亡的概率竟达十之四六,且生下的幼儿死亡、病弱的概率也极大。本朝太/祖开国后,其妻郁皇后怜惜天下女子苦弱,故而请旨推行晚婚,在太/祖的威严兵锋之下,那些个酸腐文人喏喏不敢言。

时至今日,本朝女子十七八岁成婚已成常态,天下女子无不感念。

是以方才有今日,贺明珠年近十八,才开始议亲。

十年啊……贺明珠心思回转,她看着眼前的灵柳,那些按捺下去的阴暗戾气有些控制不住,语气难掩愤恨地质问道:“十年了,我可有哪里对不起你?”

其实这样的桥段前世已经进行过一次,彼时她贵为皇后之尊,彼时贺明姝是贵妃,只是无子的皇后和有子的贵妃,谁更得势一目了然。当时她因为灵柳的背叛被夺宫权,禁足未央宫,贺明姝带着灵柳来欣赏她的落魄,得意地向她诉说着一桩桩一件件,诉说着她们这些年是如何把自己耍得团团转。

那时候灵柳恭敬地站在贺明姝身边。她也曾愤怒质问,这么多年是哪里对她不住?

灵柳灵柳,柳姨娘的柳,灵柳其实一开始便是柳姨娘的人。

想到灵柳进她院子的时间,正是多年前继母大病柳姨娘管家的时候,贺明珠心潮起伏,贺明珠啊贺明珠,你如此蠢物,眼盲心瞎至此,实在败得不冤!

只是贺明珠又想到后来的灵美人,忍不住讽刺一笑,眼前的婢子此刻如此卑微谦弱地跪在这里,谁又能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呢?

不过拖贺明姝的福,她还是知道她的软肋在哪里的。

“小姐……”灵柳愈发紧张,忍不住膝行靠近贺明珠。

“直安门吉祥街方圆赌坊,柳姨娘给了你多少钱还你弟弟的赌债?你爹娘膝下只有这一个香火,若是他哪天被赌坊的人逼债致死……”

贺明珠的一句话如同霹雳一样在灵柳耳边炸开,小姐她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了!

灵柳猛然瞪大眼眸,小姐她是什么意思?她在威胁自己,她,她要伤害弟弟吗!不——

“小姐,请您饶了我!我……我刚进府的时候打碎了一个玉镯,是柳姨娘她没有计较,她……我……”灵柳慌了神,极致的害怕和紧张让她语无伦次,说话都在发抖。她重重地朝贺明珠磕头,“小姐,我爹娘和弟弟他们是无辜的,您放过他们,要罚就罚我吧!小姐!求您放过他们,弟弟不能有事的……”

“你弟弟不过一个废物赌鬼,他的死活与我何干?不过……”

“小姐!灵柳求您了!看在我跟了您这么多年的份上,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知道很多柳姨娘的事情,我也知道二小姐她今晚——”灵柳泪流满面,脸色泥土混着血迹,十分狼狈。

“小姐——”灵竹喊了贺明姝一句。

“够了!”贺明珠闭目沉思一瞬,几步转过了头去,声音和着清风像幽灵一样传至灵柳的耳边,“你今晚去帮我办一件事,办成了,我既往不咎,甚至你依然可以如同以往一样向二妹妹传递我的消息,若办不成……”

她的未竟之意谁都能明白。

半晌后,灵柳匆匆离开。贺明珠和灵竹望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

“小姐,她能照您的话去做吗?”

“你低估了那赌鬼弟弟在她心里的份量,也低估了我,她方才若有迟疑不答应我,我明日真的会让她见到她弟弟的尸首!”贺明珠眼神冷厉,折断了了身边一根桃枝。

灵竹低下了头去。

其实灵柳这个棋子,不拆穿她,往后会更好用。只是她才初初从前世回转,既无时间,更无准备,身边只她一人可以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