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熙四年，年末。

逢五抽一的税率在盱眙施行近一年，年中之时，战事胶着，兵部从全国紧急征兵，盱眙军力素来不强，只能勉强凑出精壮男子三万，奔赴西北。

盱眙民生日艰，又遇上百年难遇的大旱，乡间鬻子卖女，民怨沸腾。

秦怀璧拉着小侄子去给父亲请安的时候，老远在门口，就听到父亲的叹气声。

她将阿窦拉到自己面前，低声道：“秦东澜，爷爷心情不好，你一会儿背诗给他听，可别背错了。”

阿窦似懂非懂地听着，用力点了点头。

门哗的一声拉开了，滇侯秦宽负手走出来，阿窦小跑过去，一叠声叫：“爷爷！”

秦宽俯身，抱起孙儿，笑道：“阿窦今日认字了么？”

“认了！”阿窦忙道，“爷爷，我背诗给你听！”

且听着小侄儿流利地背完了，秦怀璧乖巧地跨上半步，“阿爹，你午饭吃了么？”

滇侯看了女儿一眼，“上午去了哪里？”

阿窦抢着答：“去了羡王叔……”

秦怀璧连忙拿手捂住小家伙的嘴巴，“我带着阿窦去街上转了一圈。”

素来宠爱女儿的滇侯脸却微微一沉，伸手唤了侍女过来：“带世孙去休息吧。”

“我带阿窦去……”

他打断了女儿的话，径直道：“你跟我进来。”

秦怀璧略有些惴惴，跟着父亲进了书房，父亲却只坐着，并不开口。

“去了转运使府？”

“呃……”

“羡王昨日已经和我说了。”秦宽长叹了口气。

秦怀璧脸涨得通红，低了头，暗暗地想早上的时候，谢育生为何不曾说起这件事。

“武安侯与景皓然的世子，人品与才识都不错，我秦家与他们又几代交好……都是良配。”秦宽顿了顿，许是因为头次这般和女儿说起婚姻大事，竟也是字斟句酌，“羡王虽贵为皇子，为父却觉得……”

“父亲，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川、盱之地，也没有一个人喜欢他。”秦怀璧抿了抿唇，轻声道，“可大家都错怪了他……他现在做的，并不是他想做的事。”她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着父亲，“你说的那两位世子，他们都很好，可是，女儿不喜欢。”

秦宽盯着女儿，许久方道，“你知道羡王的身世么？他这般的处境，我怎么放心将你嫁过去！嫁过去留在京师终日担惊受怕么！”

“好歹他也是皇子，是王爷，总能护着我。”秦怀璧低了头，轻轻咕哝了一句。

秦宽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这个女儿自小捧在掌心长大的，正因为太过宠爱，养成了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一时间要劝她回头，却也不知从何说起。

羡王……他并不是讨厌这个年轻人。

按理说，靖康朝的二皇子，战功彪炳的大将军，也足以配得上女儿……昨日那少年也确是真心实意地向他提亲，可现如今的朝廷内忧外患，皇帝对这个弟弟如此忌惮排斥，他如何能答应？又如何敢答应？

心中下定了决心，滇侯将脸一沉，“朝廷的事你懂什么！今日起我会让人看着你，不许再出门找羡王！”

秦怀璧怔了怔，仰着头，只是盯着父亲，用力咬着下唇，眼神分外倔强。

“没听到我的话么？”他不得不又提高了声音。

“阿爹，我喜欢这个人。哪怕嫁过去是吃苦，我也是甘愿的。”她用又轻又快的语速说完，再不敢看父亲的表情，转身奔走了。

秦怀璧长到这么大，不知道在湔州城闯过多少祸，被嬷嬷唠叨是常事，却从未被父亲真正地禁足。

她的阿爹给了她最大的自由，却在这一次，动了真格。

有两次她同往常一样使了老伎俩，想要蒙混出门，刚到街口，便被人捉了回去。

秦怀璧这才知道，以前她被勒令禁足，自己还能出去……并不是因为本事多高明，而是阿爹默许的。

可这一次，阿爹是铁了心的。

如此这般心烦意乱地在府中待了五六日，阿嫂每日来陪她说话，她也闷闷不乐，到了晚上，更是辗转想着父亲的话，难以入眠。

门被轻轻敲了敲，秦怀璧有些不耐烦地拿被子蒙住头：“嬷嬷，我不要喝莲子粥！”

果然安静下来，她卷着锦被翻了个身。

忽然听到低沉悦耳的声音：“那么桂花糕呢？”

她只以为自己听错了，缩在厚厚的被子里没动弹，隔了一会儿，猛的掀开。

谢育生就坐在自己床边，素色长袍，也未披狐裘，这般俯身看着她，眉宇间全是温柔。

“你……你怎么进来的？”秦怀璧大惊。

“给你送吃的来了。”他果真伸手掏出了一份油纸包着的小食，“喏，这么久没出门，你最想念的桂花糕。”

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