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是在傍晚时分，重回长渡城。

离开之时，秦怀璧在城墙上方，看着城下汹涌而来的攻城巨浪，此刻，她身处巨浪之中，径直被送去了主帅营账。

侍卫掀开了厚重的油毡布，案桌后方坐着的男人抬起头，淡茶色的眸色流转，最后落在这个脚步依旧从容、并不见如何惧怕的年轻女人身上。

片刻之后，他站了起来，轻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蔚珍郡主。”

记忆中的陆元洮还停留数年前，他站在群官之间，品阶不高，面容亦是俊美秀气，那时秦怀璧对上他的眸子，只觉得冰如寒潭，莫名的心中微颤，却还是谢育生在她耳边说：‘那便是陆元洮。’

没出川、盱之前，她便已听说过这个年轻人的名号，靖康朝中武将尽数出自孟家，而文官则以陆家为首。

那时秦怀璧因为知晓京城第一美人便是陆家的女儿，更是曾被指婚给谢育生，连带着对陆家也极感兴趣。

“京城最好看的男子是谁呢？”

谢育生笑道：“这可难倒我了，孟佩你说呢？”

孟佩斟酌道，“也有人说过陆元洮好看……”

秦怀璧歪着头，上下打量谢育生，秀挺的鼻梁，剑眉斜飞入鬓，薄唇又那样斯文好看……

那个陆元洮，莫不是比他还好看么？

许是猜出了她心中所想，谢育生唇角笑意更深，却只淡淡道：“元洮确有美男之誉，京中号称风仪无双，只是他心中未必喜欢这个称谓吧？”

“你和他……和陆家很熟么？”秦怀璧踌躇片刻问道。

孟佩已经识趣的躲了开去，他便没什么顾忌，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颊，低声笑道：“我虽与陆家小姐有过婚约，也只在几次宴席上见过，你还想问什么，不妨直说。”

她用手托着下颌，低低问道：“你和那位陆小姐的婚约若是没有取消，可你又遇到了我呢？”

他轻柔地笑了笑，指尖卷着她长而柔顺的发丝，戏谑道：“你可愿意同别的女人共事一夫？”

秦怀璧直起身子，用力摇了摇头，极是认真地鼓起腮帮子：“那你可别想！”

他似是能猜出她的回答，温柔笑了笑，“总归我要把你明媒正娶接进门，那个婚约便得想法子推掉的。”

明明是说着玩的话，她却当了真，叹气道：“那陆小姐也真可怜……”

谢育生轻轻笑了笑：“怎么会呢？京中贵胄，求娶她的人千千万万，我却觉得，她跟着我这样一个落魄的皇子，以后日日提心吊胆才是可怜呢。”

秦怀璧知道他是开玩笑，却有点笑不出来，只能用力抓住他的手，一字一句道：“你怎会这么想？”她顿了顿，面颊略略有绯红，“我却觉得，嫁给你也是件很好的事。”

如今回想起来，那个时候彼此允诺的事，竟一件一件的，都没再能实现，却也真实令人叹惋。

秦怀璧扬起微笑，“陆大人，三年未见了。”

陆元洮绕过了案桌，站在了她面前。

他是文臣出身，即便在军营之中，亦是轻袍缓带，素白长袍简单清雅，面容俊美如画，声音亦是温文尔雅：“羡王殿下夤夜护送的原来是郡主，那么我便明白了。”

时至今日，他依然叫谢育生羡王殿下，秦怀璧笑了笑，却不点破。

陆元洮眸色在她身上顿了顿，“其实时至今日，我依然不知，郡主到底何处吸引了羡王殿下，令他甘愿为了你，不惜倾覆了天下。”

秦怀璧知他只是感慨，并未回答，心中却怅然，那段王朝的往事，她又该如何回答？

他却依旧不紧不慢道：“若论姿容颜色，只怕郡主还比不上舍妹……”

秦怀璧径直打断了他的话：“陆大人是文臣领袖，今次怎得以身犯险，亲征长渡城？不怕京中皇帝与太后有什么不测么？”

“郡主倒是很关心我。”陆元洮微笑，命侍卫端上了茶，一副长谈的样子，“如今朝中的形势，也不必瞒着郡主，太皇太后和杨诚信都盼着我铩羽而归才好呢，一时半刻也不会对皇上下手，这我倒不担心。”

“所以，长渡城陷落的消息一到京城，你便星夜入宫，向太后和皇帝要了兵符，直奔此处而来？”

“不错。”陆元洮轻描淡写道，“当然也稍做了准备。”

“可惜谢育生不在城内。”秦怀璧叹息了一声，“大人可白跑了一趟。”

陆元洮笑了一笑，凤眸好看地弯起来，似是有些苦恼：“也是，我倒没想到他已经跑了。”他话锋一转，“幸而郡主在我营中，兴许，他会愿意为了你，再回来这一趟。”

秦怀璧抿了抿唇，“那么，只怕大人要失望了。”

陆元洮一笑不答，却似对那些往事极感兴趣：“郡主可知道，当年若是朝中那帮人听了我的话，却也不会落得这个局面。”

“大人当时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