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一只小鸟(1 / 2)

我第一次遇到魈,是在一个大雪天。

自打入冬后,遁玉之谷附近的树木就几乎全秃了,昨日刚下过一场漫天的大雪,因而灰褐色的干瘪枝桠上堆满了未融的新雪。

入冬后的天阴沉得极快,明明时候还不到饭点,四周便暗了下来。在这样的天色里,十米男女不分、五十米人畜不分自然也很正常;因而我乍一见到那抹单薄身影时着实被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撞上了落单的魔物,要被它剥皮削骨活活吞去。

但那“魔物”在听见我的叫声后也只是顿了一下,随后便伸出满是伤痕的手臂开始挖着地上的雪往嘴里塞。

...不对不对,哪有魔物会偷偷挖雪吃啊?

我壮着胆子走近了些,才发现那是一个极为孱弱的少年,掩盖在额发下的是一对空洞无神的金色瞳仁,皲裂的唇和勉强蔽体的衣服让他在凛冽寒风中看起来格外可怜。

魔神战争开始后,纷乱的战火和野外的魔物不断威胁着人类的性命,我的父辈在逃入遁玉之谷后便用石头堆砌了属于自己的一方避世桃源,决心在此安定下来。我也见过许多在外漂泊的人:他们在家乡被毁后,为了活下去才踏上了寻求神明庇佑的旅途,兜兜转转来到遁玉之谷后却发现这里依旧是人类的领地,不由得皆失望离去。

但眼前的这个少年却和他们截然相反——因为他看我的眼神就和看见一具会说话的尸体没有什么两样。

他目光呆滞地立在原地看着我去而复返,抱着药草罐子突然走过来给他包扎伤口。单从他的神情上来看,我总觉得他正在心里思忖我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按理说,被一个陌生人用这么不友好的视线盯着,我应该生一通气,然后掉头就走,但我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爱管闲事——至少看见一个这么孱弱的少年独自游荡在遁玉之谷附近,我是没有办法忍心扭头就走的。

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原则,我一面给他小心翼翼地上药,一面和盘查户口似的问他:“你姓甚名谁?是同家里人走散了吗?你是从哪个地方来的?”

他没吭声,薄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线。我这会儿才看清那张布满血污的脸,他长得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流民都要好看,眉眼如画般漂亮,只可惜老天给他打开这扇门的时候还关了一扇窗——他好像是个哑巴。

遁玉之谷的雪越下越大,雪烟渺渺,裹挟着凛冽刺骨的寒风。我没办法将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也没有办法陪着他在这荒郊野岭一起受寒,只好努力给他打着手势:“雪下大了,你随我回遁玉之谷好不好?我让阿爹替你看病。”

一听见“回去”,他便像是从噩梦中乍然初醒般伸手将我推开。我看见他的脸上突然闪过了一丝清明的痛苦,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掐着他的脖子,要将他拖入地狱;那双金色的眼眸乍然变红,还不及我出声问一句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这个人便发疯似的冲上来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怀疑自己遇到农夫与蛇的故事了——我就是那个倒霉的农夫。

但幸好这个故事只起了个开头,因为他身上的伤实在是太重,手刚掐上来便失去了意识。整个人倒在我的怀里,皮肤滚烫如一团火苗,显然已经昏死过去。

我着实被他吓得够呛,一摸脖子发现还有气后,又为如何把他带回去犯了难。我要是背着他走,万一这登徒子路上再醒过来掐我的脖子可怎么办?于是我只好解开束在腰间的布带,在心里暗道一声抱歉,然后将他的手脚捆了个严严实实,拖着他往遁玉之谷里走。

天色已晚,山谷的路崎岖不平难走得很,我背着药草罐子一面摸索着前进,一面开始后悔今日出门没看黄历。这个少年尽管看上去身量单薄,抬起来却重得很;我是拖着他的上半身走的,走入杂草堆中被割出血痕也只好自认倒霉。

我气喘吁吁地带着他回到遁玉之谷的时候,迎面正撞上阿爹带着几位叔叔来找我——他们还以为我今日出去遇上了凶恶的野兽,却不曾想我居然捆了一个衣着破烂的玉面小郎君回来。

我撑着下巴坐在他的床边喝水,才刚发现他醒过来,他便马上侧过脸看向脏兮兮的墙壁,搞得好像是我多管闲事将他生生绑进来的。

我一见便想骂人,但这少年倒先行开了口:“...你不该救我,自找麻烦。”

原来他不是哑巴。

我怔愣了一下,马上又觉得不对,是我历经千辛万苦将他从那劳什子的荒郊野岭拖回来的,我那手上还留着好几道杂草割出的血痕呢,怎么就变成我的不是了?!

我置了气便开始凶他:“那早知道我就不救你了,你去哪儿都成,等天一亮要走便走!”

他一听我这样说,立即支身坐起来,还不等天亮呢,就着屋内微些的烛光便往外走;我本也只是说些气话,他身上的伤大大小小不下二十余处,几乎每一处都泛着黑色的魔神残秽,能捡回一条命已实属不易,我这样赶他走,他还能活得下去吗?

俗话说大丈夫能屈能伸,我立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