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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一,不宜婚嫁,但红绿书纸上却明明白白写着,万府要在今日嫁女。

于是日落黄昏,有人着一身大红色,在卯时三刻骑上马,于一片敲锣声中迎娶自己的新娘子。

同行之人皆穿黑衣,高擎着火把为他开路。

这当是没落的万府最为人声鼎沸的一天——虽都是来看热闹的,但看客堵满了门口,踮着脚尖争着要去看那传说中毁了容的万二小姐,看到她身材高挑,着一身绿裙,头戴金饰,红布盖头,手执金丝白扇地娉婷走来。

没有人为她贺喜,除了她的贴身婢女思盈外无人来搀扶,万二小姐从闺房里出来,没有受到来自娘家人的一点挽留。

看客们都凝视着她,但目光各异,唯有那万府门前骑着马的新郎官,眼神十分纯粹。

好不容易坐进轿子,万府的人便喊,“起轿!”

于是锣鼓声、炮仗声,大红灯笼开路,喜娘拿着盒四色糕点走在前头,身后大红花轿摇摇晃晃,前往张府。

龄玉坐在里面,掀开红盖头环视四周。这轿子很小,她屈膝弓背,在晃荡中偷偷掀起一处车帘——发觉街上站了很多人,都伸长了脖子往她这儿探。

真是要嫁人了吗?

梳妆打扮两个时辰,龄玉在万家耗费了太多心神,因而到现在还恍惚着,即便低头扫视身上婚服,仍然找不到一点真实感。

她茫然地想,我真是要嫁给张肃了吗?

他长什么样子,又是个怎么样的人?

原以为只有相爱的人才会结成夫妻。

却不曾想,两个素未谋面的人之间也能生出红线,后半生被缠绕到一起。

这到底是良缘,还是孽缘?

目光一转,龄玉看到自己还受着伤的左手,伤口未愈合,但为了美观,那些人将纱布取下,在绽开的皮肉上涂以大量脂粉掩盖。

好痒啊,粉末渗到受伤开裂的皮肉里,也很疼。

龄玉心里生出一股烦躁,想要去抓挠自己的手,想不顾一切地脱下衣服,离开这牢笼似的轿子。但除了张家,她又能去哪呢?身有缺陷,她和常人不同,根本不配得到那种平凡的幸福。

外头,不间断的敲锣声缓缓停下。

一位五岁女童站于花轿前,探进里面——轻扯新娘子的袖口,将其牵出来。

踏过朱红漆的马鞍子,新郎已然等在喜堂,和新娘一同在长辈前跪下。

上香——一上香、二上香、三上香。

叩首——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傧相高声叫着,新郎新娘对拜着,他们还不知道对方相貌,但堵在喜堂外的宾客看得一清二楚,惊叹这二人是如此般配,站在一起是那样和谐。

万二小姐似乎没传说中那样不堪,张二公子也不像个傻子,丰神俊朗得叫人脸红。人们想,怪不得是监正大人的胞弟。

来不了真是可惜。

与此同时,远在三十多里外的紫徽殿,被惦记的监正大人正伏在案桌前昏睡。此处无人走动,十分安静,他却睡得不甚安稳,仿佛婚嫁的吵闹也钻到他梦里。监正大人深陷梦魇,右手攥得死紧,青筋凸起,好不容易醒来,呆了一瞬后站起身,双手撑于案桌大口呼吸。

张孚陵的衣袖蹭到桌上黑墨,白衣上留有点点污迹,却并不在意,跌跌撞撞地来到殿外——才发现今晚风吹得猛烈,天上昏星暗淡。

“几时了?”

接着低喃一句,去寻日晷,来到那处后知晓,已是辰时。

他们在拜堂了。

寒冽的风吹得肆意,张孚陵入定似的丝毫未动。

有人路过紫徽殿,发现监正大人衣衫单薄地站在那儿,跑过来问他在干什么,要不要去殿里待着。却不被回答,孚陵专注地盯着日晷,待彻底过了辰时,才一言不发地走回紫徽殿。

另一边,奏乐声不曾间断,张府还在办婚事。

龙凤烛将两位新人引至新房,新郎手执彩球绸带,牵着他的新娘子来到房间。

府邸外面人声鼎沸,里面却清幽僻静。

“啪嗒。”

门被关上了。

龄玉坐在柔软的婚床上,等待她的夫君来挑开红盖头。然而过去许久,都不曾听到有一点动静,于是新娘子擅自将红布头撩起——看到满是大红色装饰的房间内,有一人正对着她坐在两米外。

正是张肃。

坐在一张木凳上,略显拘谨的把双手放在膝盖上,在发觉她望过来后慌乱地偏头,张着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龄玉没有将这放在心上,一开始她被对方极为俊朗的容貌冲击到,然后想起自己脸上此时没有任何遮盖,一慌张,便要取回那红布头。可才将其抓住,又意识到对方是要和自己度过下半辈子的人,她能遮得住一时,又能掩饰到什么时候?

于是动作变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