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1 / 3)

他一瞬间竟然想到了母亲。

然而勉力睁开眼皮,却是那十六七岁的少女,费力地搀着他在沙滩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他们身后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脚印。他几乎把所有的体重都压在了她的身上,少女近乎摇摇欲坠步伐不稳,但一步一步却又走得坚决。

为什么到这一步她还不曾放下他自己离去?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在这种情况之下人人都先想着自己保命,为何她却不?

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收下她做剑侍吗?

他不值得她这样对待,他会收下她始于算计,后又因为误解对她不算甚好,但是她却肯几次相救,甚至将辛苦得到的丹药留给他用,反而自己对那几块干粮精打细算。

宋芊听到一声轻叹,仿佛是错觉,又仿佛只是一阵风刮过耳畔。她不安地紧了紧扶着剑尊的那只手。

咒印发作时特别容易陷入幻象,但是昔日靳鸣萧的幻象都是关于父母的,唯有这次不知因闻着她身上浅淡的香气,还是因为天地之间入目可及只有她的身影,他的幻象里却第一次出现了别人。

竟是当初收下小剑侍的那天,少女孤零零的跪在宗门的广场之上。一身衣服宽大,显得身形愈发瘦弱。宗门广场可容纳万人,却独独她一人垂头跪在那。

那段时间里欧阳锋一直想让他选一名剑侍,通知他出席今年的宗门招新仪式,往年他因为没有收徒的意愿所以这类仪式从不参加。

他其实心下不愿,因为剑侍的人选一定是他们提前安排好的,实则是能接机安排监视他的弟子。他对这种蝇营狗苟不胜其烦,但是又不能直接拒绝欧阳锋,最后还是去了。

他那时候心怀无边的厌恶与不耐,心想草草选一人结束。所以听说有个弟子要被赶出宗门,才直接收下了她。

并非出于什么所谓的怜悯之心,而是不想选那些被安排好的眼线,所以才选择了她。即使如此他对她也颇为不上心,只是潦草看一眼,知道是个没有灵根的凡人。

他在很多时候都忘了自己有这么一个小剑侍,更没有在别人欺负她时为她撑腰过。

她若是能成为宗门任何一位长老的剑侍,就算不能仗势欺人,也能够凭借长老在宗门内的地位不被看轻。但是她做了他的剑侍却依旧会被弟子们欺负,总归都因为他的不上心,别人以为他不在意这个小剑侍。

甚至有一次他撞见了有人在欺负她,她被逼急了迫于无奈反击,用出剑术,他却误以为她是长老们派来的奸细,因此对她更不好。

虽然谈不上刻意为难,但也确实从来没有对她在意过,甚至算是对她颇为苛刻。

以至于忘记给她万仞峰的禁制符,让她在宗门下面跪了一夜。虽然他那时候在神识中看到了他,但是因为咒印发作的原因,也懒得管她,直到第二天才将禁制打开。就算放开禁制之后,他只以为她有灵根护体,便也没想过万仞山上的高峰与剑气会不会伤到她。

以至于她甚至没有一把灵剑,别的长老会赏下丹药或者灵器给剑侍或弟子,她却连一把像样的灵剑都没有,至今用的还是一把桃木剑,还用那把桃木剑保护了他。

而他还曾经因为她想碰触赤梧剑责罚过她。

靳鸣萧现在神思混乱,往日里忽视的东西一瞬间浮上心头,在一片混乱中唯一确定的却是一直稳稳扶住他的那只手,似乎是此刻他唯一的支点。

然而二人却没有察觉到,在他们刚走过的身后不远,一道巨大的黑色裂缝缓缓从地面上浮现……

等两人再走了一段路,宋芊感觉自己的体力好像到了某种极限,她的背包里的干粮已经用尽了,没想到这次会滞留这么长时间。但是那长长的海岸线却好似没有尽头一般,更何况还要再穿过魔域森林,才能回到修真界。

她的步伐越来越沉重,扶着剑尊那只手也轻轻地颤抖,似乎是即将力竭的征兆。

倘若附近有一户人家也好,有一处能为他们遮风挡雨提供药草和食物的庇护地也好。

她心里祈祷着,但是然而在这魔界中除非海市蜃楼,否则不可能见到。

剑尊现在昏迷时间越来越长,一天中甚至只有几个时辰是清醒的,他似乎越发地虚弱。

宋芊几乎好久没有这么绝望过。在她心里剑尊有恩于她,她想让剑尊活下去。然而连续不眠不休的赶了几天路之后,她感觉到了一阵头重脚轻,竟然连带剑尊摔到了地上。少女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

等到宋芊终于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已经到了晚上,她正躺在一处较为平整的滩涂上,旁边剑尊半靠着一块岩石,他居然醒着。

靳鸣萧看他少女转醒,他凝视着少女疲惫的眉眼,眼眸中全是复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