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姑娘，火势如今蔓延开半个山头，只怕……城内守将会下令扑火啊。”

灼热的气息旋流扑面而来，秦怀璧站在山地，看着烈烈雄火，只觉得鬓边的长发都被烤得微微卷曲起来。

“不会。”秦怀璧笃定道，“此刻上将军领兵而来，守将王老将军是稳重之人，绝不会分兵出来灭火，况且……”

“况且这大火将夜晚照得如明昼，长渡城地势颇高，里边的人能将城外敌军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于他们有利，他们绝不希望这火灭了。”

孟佩接过秦怀璧话头，负手望着火景，悠悠道，“上将军已经拔营。”

“多谢孟将军告知。”

“大战当前，这般豪赌，你心底可有一丝忐忑？”孟佩目光如刀锋，仿佛要看出眼前这女子心底是否有一丝软弱。

“忐忑？忐忑可能助上将军打胜仗？若是能，我便存些忐忑。”秦怀璧冲着年轻骁勇的将军一笑，半边脸色映在火光之中，“若是不能，要来何用？”

元熙三年，春。

上将军谢育生率军二十万，由南自北，抵至长渡城下。

同日，守城老将王承载接朝廷军令，调集周围城池守军，共计三十余万，务必将逆贼斩杀于城下。

许多年后，长渡城周围的老人们回想起那一战，犹自心惊胆战。

自古以来，无数战争在此处发生，然而只有这一战，被称为“长渡之战”。

攻城的军队抵达长渡城下那一晚，分明已是星夜，可是漫山遍野的火光将大半天空照得明如白昼，压过一切星辰。

空气中不安地弥散着焦炭和松脂的味道，军士们抹一把脸，抓出一道道黑痕，火势随着风势，舔舐着夜空。

长渡城内，每一个人，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驻扎安顿下的敌军们。

方阵一个又一个的矗立起来，人头如同蚂蚁一般，沉默而迅速。

其中一个方阵忽然起了动静，从中拉开一条空隙，旌旗翻滚间，一队人马急速行进，直入主账。

城头上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将军，那是……”

“羡王殿下。”老将军手握着 长枪，仰头一笑，“很好，军容完整，训练有素，未让我失望啊。”

老将军一挥手，转身的刹那，忽又停步，问身旁副将：“我在此处驻守，已有多久了？”

“从先皇年间算起，已有二十年了。”

“呵，当年他还是个孩子，先皇便送他来我这里学习兵事，吃穿用度，和一般兵卒无异。”老将军抚了抚花白胡子，“殿下倔啊，老夫就打，打到他下不了地……想不到，想不到有这一日，对阵为敌。”

副将自是知道这段往事的，低着头不敢开口。

“如今兵场相见，就看看这小子，这些年可有进益吧。”老人慨然一笑，转身下城。

谢育生在主账中坐下，佩剑尚未搁下边听卫兵来报：“孟将军来了。”

“如何？”谢育生起身相扶。

“这火已烧了月余，独径峰几乎已化成坚实焦土，炽热滚烫，人足不能踏上。”孟佩站起回禀，“上将军，这山已经够热了。”

谢育生点了点头，“渠道呢？”

“祥先生督促着数千士兵，如今还在深山中挖掘改道。”

“秦怀璧人在何处？”谢育生沉默片刻问道。

“和祥先生一道进了山，十几日不曾出来了。”

“知道了，去把楚郊叫来，明日攻城，他为先锋。”

“上将军，守城的是……王老将军。”孟佩踌躇再三，轻声道，“你和他……”

“战场之上，并无师徒之谊、往日之恩。”谢育生在灯下轻拭佩剑沥宽，一丝寒芒盈于眼中，语气平淡，“老将军与我一样，心知肚明。”

“可是……”孟佩低着头，一字一句道，“她用的这计，孟佩觉得，有失天道。”

“有违天道？”谢育生霍然站起，唇角虽是抿着的，眼神深处却了无笑意，“我谢育生顺应天道时，老天怎么对我？而这所谓天道，又何尝顺应过我了！”

为主帅蓦然窜起的烈火所摄，孟佩后退半步，低头跪下，再不敢言。

翌日。

谢育生以楚郊为先锋，向长渡城南门发起攻城之战。

列阵在前的虎豹骑只作试探之用，投石机上放下了巨石，如雨点般往城墙上砸去。

‘砰砰砰’巨响之后，青黑色的石墙上却只留下浅白色的印记，丝毫不能撼动这座城池。

士兵们扛起百丈云梯，顶着城头上的热油、滚石，挪向城脚。

谢育生站在主账，右手按在佩剑上，一瞬不瞬望向前方战情。

斥候如同流水般往来于前阵与主账，带回最新战报。

“虎豹骑先锋伤亡颇大，楚将军已派遣步兵替上……”